SP：Lullab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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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浪没过过往砖瓦的一瞬，荧脑中一片空白。

几秒后他才意识到父亲正在这水中生死叵测，残留的理智促使着他向水中猛地一扎。他勉强能看到水的深处：父亲的车正挣扎发出最后一丝人造光。

前一秒，荧如平常从这建筑走出，父亲在外等他。
后一秒，一切稀松平常被撕裂，遁入某种难以逃离的暗淡之中。

越往水的深处去，光越难以随着荧到达。父亲在巨浪的冲击下晕厥了过去，荧还勉强能看到他微闭着双眼。尽管水中难以发力，荧依旧用尽全力拍打着车窗。

父亲醒了。

似乎是某种天命的感召，父亲没有向着生走。他把自己的项链摘了下来，交给荧，接着挥挥手告别。荧在想，自己是否在哭泣。

越沉越深了。

父亲清楚，荧也清楚，或许父亲并不害怕死亡。但荧害怕了，他害怕难以挽回的父亲的死亡，更害怕自己。

他感到这项链的沉甸。呆滞了几秒，便拼命地往回划动，再也没有回头。

耳边是无穷的宁静，荧听不见水流的声音。但越靠近水面，他越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，一首温柔的，遥远的，模糊的，摇篮曲：

回来吧，回来吧，飘荡不定的乐土……

别再想，别再想，为何而囿于此地……

浮出水面后，那声音戛然而止，空气中是更为彻底的沉默。荧趴在建筑的顶部，四肢累得动弹不得。大脑仍是一片空白，光是喘息已经用尽了他所剩无几的气力。

慢慢地，逐渐响起周遭人们的呼喊与哭泣。荧轻轻拨开手中紧握的项链吊坠，一行小字若隐若现地刻在上面。荧放到眼前才看清：

“念念不忘之声，思绪万缕之昔。”

荧遽然想起，幼时他曾听说过这样一个古老的神话：

“昔者，共工与颛顼争为帝，怒而触不周之山，天柱折，地维绝，天倾西北，故日月星辰移焉，地不满东南，故水潦尘埃归焉。”

这是多么古老的神话呢，即使连记载这神话的介质也早已烟消云散了吧。荧觉得他有一天也会这样消逝，在一个角落默默隐去。

此时不宜于忧郁，妹妹还不见踪影。荧不知躺了多久，又猛地跳起来，他又不安起来。直到看到不知所措的在水面上慢慢漂荡着的妹妹，不安才全然消散。荧把项链轻轻挂在荥的脖子上，他微笑了一下。

他庆幸初生牛犊的无畏，尚不知灾难之所以令人悲恸。

未来总有一天会明白的：浪潮会再次涌现，在浮现于眼前的记忆中，夹杂着迟来的情绪敲响一面沉闷的鼓。

人们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浪潮扑灭生机，反而愈加热烈地重筑起新的家园。荧明白父亲的意思，他知道父亲和自己一样执拗，也隐约知道父亲紧闭的双唇中还未来得及告知的是什么。

但他再也回想不起那支，那支深水中的摇篮曲。谁也没有歌唱过，谁也没有听见过，谁也没有再想起过。荧觉得那声音越来越陌生，在往后的日子里便不再去冥思苦索那声音的形状。

那到底是怎样的启示呢？父亲没有说，回忆没有说。等荥长大，荧告诉了她越来越多，关于那场灾难，关于湮灭在水中的一切，也关于那支，不确定的摇篮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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